村庄顶上,灰色的太阳已渐渐被剥落,露出银白色的斑块,奄奄一息似地发光,穿不透厚厚的云层。
云攀附在天上,浓稠得几乎察觉不到它在蠕动。世界仿佛停滞着,连移动一根手指也需要许久的时间。
四处浮着飞虫脱落的翅膀,连尸体的存在也被抹杀了。干燥的空气不冷也不热,介于生命与死亡的中点。永恒,只是被抛弃的孤单。
村只一条路,路的两旁尽是焦黑的稻穗,出口与入口相连,永无尽止地循环。路上一条黑色狼狗倒退着行走,脚步小心地越过地上一群无法破蛹的蝴蝶;路旁蹲坐着一位老妪,脸上挂着流不出也落不下的泪;稻田上,三个裸体女人,背对着背,直直地被颈上的黑丝巾悬吊在半空中;对面的田,也吊着三个裸体男人。
黑狗退着,退到了一间木屋,倒着上了楼梯,进了屋子,静静蹲在床的一角。
床上趟着一具满身缝疤的灰褐尸体,胯下流出一滩浓浓的泥沼,逐渐形成婴孩的模样,没有眼睛,没有感情,只是一个畸形的灵魂,被神遗弃的失败作,得慈祥的尸体收留,努力赋予其存在的意义。
刹那间,时间完全静止了,黑狗起身盯着门口,尸体那双被缝纫的眼开着,路旁老妪慢慢起身,悬吊着的男女张开了口,太阳渐渐暗了,云层垂直向上消失了,大地黑着,只剩黑狗黄澄澄的双眸...
“去吧...孩子...你的生...不是为了死...”
宝宝,苏醒了!床上尸体的身下开了一股涡流,尸体平躺着掉了下去。无底洞里泛着火光,周围的岩壁黏附着畸形的婴孩,尸体睁着眼,寻找即将被摧毁的灵魂。
黑狗迅速起身,把床上嚎哭着的宝宝叼在嘴里冲出门,迅速地在大路上奔驰。
太阳露出来了,村子顿时亮起来,脱离了永恒,开始了时间齿轮的转动。随着生命力的笼罩,村子的空间出现了裂痕,循环的出口衔接向另个世界,闪着水光。一批从天而降的灵体正飘移下来,入侵者背上的箭篓反射着金色的阳光。
站起身的老妪,为维持空间的平衡,吸收着突然羁乱的时间、生命、与死亡,肉体经历时老时幼的剧变,双手抽畜似地狂抓着头发与脸恸哭。眼泪一边流着一边吸着,像两条反向的急流在脸上决堤对撞。
稻田上的男女痛苦地扭曲着躯体,发出骇人的悲鸣。刮风了,拴在颈项的丝巾已松开,女人们尖锐地摩擦着声带,男人们深沉地发出兽吼,高低交合。颤抖的空气吸收了极度饱和的贝斯,捣乱了心律,又带着细锐的频率,仿佛密密麻麻的针刺痛了皮肤。
天上的灵体陆续施展出一片片的箭雨,直击叼着宝宝的黑狗。黑狗跑得更快了,形成一条拖着残影的黑色闪电,丝毫不理会接近的金箭。遍地的蝴蝶瞬间破蛹,纷纷伸展银白色的翅膀,变大,密密的尾随着黑狗,覆盖了整条道路。
蝴蝶保护着黑狗与宝宝,吞噬了一片又一片的箭雨,化为乌有...
灵体愈渐接近地面了,悲鸣着的男女嘴里开始呕出流水般的火焰,流过裸露的身躯,流到混乱踢着的趾尖,泼洒到焦枯的穗田,燃起了大火。红黑色的火焰燎原,阻挡了灵体的前进。男女越发凄惨地嘶吼,把流水状的火吐向天上,烧烬了一群又一群的灵体。
黑狗就到出口了,路的前方是一片没有边框的直立水面,泛着阵阵涟漪。灵体的攻击更加的猛烈了,吐火的男女竭力减弱敌兵的数量,吸收时空的老妪已达到共鸣而逐渐解体...
黑狗全力加速,撞向水面自己的倒影。霎时,世界像逝去的镜花水月般,随强风一阵吹拂,静了。
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,村子回到停滞的状态,太阳依然斑驳,云层依然浓稠,稻田枯黑。老妪静了下来,缓缓蹲坐在地上。黑色丝巾徐徐缠绕在男女颈上,平静地悬吊着。灵体灰飞烟灭了,黑狗在水面消失的地方倒退着走,嘴里叼着的宝宝送走了。四周弥漫着飞蝶的残骸,地上则满是待孵的蛹。
屋里,床上,黑洞蠕开消失,尸体回来了,怀着股股的腹部。
“孩子...来吧...你有...存在的...权利...”
尸体盖上双眼,平躺着,孕育着肚里无辜的羔羊。
村子回到了永恒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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